车子把群山落在身后，再瞧不见铃声。
平安县是有名的穷地方，从小到大流传着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：
说是零几年的时候有中央领导莅临秦山市检查工作，因为听不懂县城的方言，身边就带了一位本地公职人员作翻译。那时候平安县也没有一条像样的大道，附近乡镇的村民仍旧活在上个世纪，当时领导对地方官员的工作极不满意，处理了一大批问题官员。在县城附近的某个村庄，看着面黄肌瘦的庄稼汉，领导忍不住问道：
“日子过得怎么样，老乡？”
“好着呢，现在能吃饱饭了。”农民老实的地回答。
“政府的贫困补助领了么？”旁边的年轻人用平安县方言再次转达。
“啊来的补助，么见过。”
走的时候，领导又问这儿是什么地方。
这句话庄稼汉大概听懂了，忙说是平安县，平安县。但因为语调问题，领导以为老乡说的是平安的意思，问跟随的人员，却说是庆延县。于是庆延县得到了上面的关注，政府拨了相关的建设项目，人们生活条件得到了改善，很快发展起来。平安县的人们一直就穷到了现在。
不论故事是不是真的，但十几年来一直在平安县不温不火地流传着。大家对那个翻译很是生气，觉得是他让平安县少发展了十多年。后来有人说那个翻译就是庆延县出去的，都说庆延人聪明。
十几年后的今天，平安县却是秦山市所有县城最早开通高铁的，这可是其它县城怎么也羡慕不来的运气。都说要致富先修路，开通了高铁意味着离财富更近，离新生活更***安县大力推广种植苹果，并进行奖励补贴。虽然西北风沙粗粝，但日照充足，临近渭河，取水方便，并且随着网商的普及，新的致富之路打开在人们面前打开。
和它的名字一样，平安县并不大，高中那会江小北一个多点就可以走个遍。从南门进去几百米就是高铁站，学校在另一头。高铁是高三那年通的，记得老师跟他们说平安县就要富起来了，你们好好读书，有本事了为家乡做点事，本事小点也能成，跟领导多念叨几句平安县也有用。
同学们都笑了。
乐乐和他在高中一直是同一个班级，高中十六个班，十四个普通班，两个重点班。平安县虽小，人却不少，学生更多，有一半都是来自从乡村考上去的。和乐乐一样，家里若是没有老人，父母就会拼尽全力到县城照顾孩子。他们一代人很多都吃了没文化的亏，在时代的洪流被狠狠地拍在了沙滩上，如今只能拼了命地讨生活。而且在县城随便找个活干，都比务庄农轻松许多。
车子驶过了一行行苹果树，平安县就走到眼前了。冬天的太阳没有脾气，空气中灰蒙蒙的，是个阴天。
来福大爸在南门就下车了，江婶侄子开玩笑说今天老汉的车费要收一百。
江小北要下车时，江婶把他拉住说先去寄宿的地方待一会，吃个饭再走。涛涛这会还正在上课，房子里蛮干净却有点冷。炉火已经燃尽了，江小北重新熟练地生了火。江婶在一旁不停念叨着，一看垃圾桶里的方便面就知道涛涛没好好吃饭，在一旁赶紧开始做饭。
屋子很快暖和起来。
租住的房子勉强有二十平方米，放着一个高低床，上铺的被子没有叠，下面的床上放着手机。旁边有个书桌，上面是江小北熟悉的习题课本。中间架着一个小炉子，冬天他们一起围着炉子吃火锅。门口进来是做饭的地方，比起一般学生租的房子不算太小，以前乐乐就是住在这儿。
江小北坐在门口看着下课回来的涛涛，低着头走的他还没注意到开着的屋子。
想起以前还在土道上等姐姐回家的小孩，现在已经比自己还高，却和自己一样沉默。那一种扑面而来的抑郁似曾相识，看的他难受。天气有点冷，江涛把脑袋缩进卫衣帽子里，快步向前走着，手里卷着一本书。江小北站起来，轻轻用手拍着门。
江涛终于抬起头，江小北一眼就看见了他疲惫的黑眼圈，昨晚肯定是熬夜了。江婶从屋子里出来，问他这几天都吃了啥。然后看站在一块的两人，要小北多吃点饭。
“小北今天吃完饭就回学校去，有什么问题跟你哥说说，让给你讲讲，哎吆，笨的人捉急来。”
上高中之后，相比于乐乐，涛涛的成绩就很一般了。虽然上了一中，却不是重点班，在普通班里也是中等。江婶最操心的就是这个事，她怎么也想不通涛涛的成绩，该说的都说了，但效果不大。
江婶做了顿揪片子，严格来说是和小北一起，江小北在炉子上炒了土豆丝。吃完饭，江涛要午休，江小北想说些什么，可孩子已经困得不行了。
江婶给小北送到了高铁站，最后给小北塞了双拖鞋，鞋面是用毛线织的，嘱咐他一个人照顾好自己，你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。
等车的时候，江小北将拍的照发给了江乐乐，江乐乐立马回了开心的表情。紧接着发来一串蜡烛。
“别难过，我们都在呢。”
看来大家都知道了。
“问问涛涛是不是在打游戏。”想了想，江小北说。
“啊。”江乐乐很是惊讶。
江小北记得上高中的时候，校内同学部分沉迷电子游戏，虽然学校明令禁止，却也是治标不治本，想学习的同学有的被同化，有的搬了出去。
压抑的童心在虚拟中爆发，精神在游戏中沉溺。
刚刚江涛的神色就像是精神被蚕食的病人。同为男生，他有理由怀疑。
”他敢？”江乐乐说话还是高中一个语气。
“反正把智能手机换了就是了。”
“好，我跟我妈说。”
江小北坐上高铁，往天宁去。外面下起了雪。
江小北，大小的小，北京的北，爷爷想让孙子去北京过好日子。可后来他没去成，反而是乐乐去了北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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